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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霜現世(十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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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霜現世(十二)

歃血盟其實規模算不上大,出現也沒幾年時間,能在江湖上立足,也是因為他們出了名的狠厲和行蹤莫定。

甚至鮮少有人知道他們到底居於何處。

但謝辭跟著那個受了傷的黑衣人,很快就找到了他們的老巢。

他也著實沒有想到這些陰溝裏的蛇鼠竟然將老巢建到了地底,難怪這麽多年以來武林都拿這群人毫無辦法。

可在謝辭看來,這群人至少要比萬毒宗好對付得多。

就算歃血盟有不少高手,但他們至少沒有那麽多毒物蠱蟲相助,相比較之下也顯得不難解決了。

謝辭提著劍,就這麽堂而皇之的走到洞穴口。

“站住,你是什麽人!”看門的那幾人唰的一聲拔出刀劍,虎視眈眈。

謝辭身形頓閃,轉眼就出了招。

他手中的劍瞬間逼近那些人,很快就見了血,那幾人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,就已經被一劍封喉,倒了下去。

謝辭現在的內力只有曾經的大半,但在這些人面前,卻也足夠用了。

既然隨著百殤蠖的發作內力都會越來越少直至消失殆盡,那趁現在清理清理這些渣滓,倒也算是物盡其用了。

謝辭從洞口走進去,甬道兩邊的火光將他面容照映得棱角分明,他身姿明明清瘦,但又那麽毅然。

他手中長劍明明只是隨手拾得,但被握於他手中,便也成了寶劍。

越來越多的人被驚動,謝辭一路殺過去,甬道中的屍骸都已經堆積如山。

燃燒的火光忽明忽暗,他眼中的光亮明滅間化作一潭幽深叵測的寒冰。

“當年我能滅了萬毒宗,現在就也能滅掉你們。”謝辭將幾個算得上厲害的高手也斬於劍下,他用指尖撫過劍刃上的血跡,低頭冷冷看著那死不瞑目的幾人,“要怪啊,就只怪你們殺戮太甚,就當是遭報應了吧。”

殺戮太甚是會遭報應的,歃血堂現如今是罪有應得,終有一天他謝辭也會罪有應得。

不過那又如何呢,他本就早已無所謂退路。

鮮血融火光鋪前道,長劍染寒意肅殺機,他手中劍所過之處,又還有幾人能抵擋?

歃血盟主從不在武林露面,此刻也被謝辭堵在了一個斷頭道裏。

“你,到底是什麽人……”他看著謝辭,滿眼都是不解,“這些年江湖上從未有過你這號人物,我們又有何怨何仇!”

謝辭輕輕笑了笑,搖頭冷道:“看來盟主的記性實在是不太好,明明我三年前就已經滅過一門,你們難道沒聽說?”

那人低頭不斷顫抖,好半天才驚恐的擡起頭來:“血衣鬼,你就是那個三年前滅了萬毒宗的血衣鬼!”

謝辭沒有否認,他手裏的劍垂落觸及地面,拖拽摩擦出刺耳的劃拉聲。

“你跟我們歃血盟是一路人,你為什麽要殺我?你要什麽,我都可以答應你!我們可以談!”他顯然是都還沒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死。

謝辭搖搖頭:“我不要什麽,就是想要你們的命罷了。”

他揮劍劃過,鮮血飛濺得很高。

“還有啊,我跟你們,從來不是一路人。”

……

平江城·見幽園

秋子蕭一路緊趕慢趕,終於是比預想的還提早了一日趕到平江城。

他自然知道謝辭的住處,便想著先趕到這裏,等謝辭處理完秦桑那邊回來,他或許還能接應一二。

可秋子蕭剛到,就察覺到院子裏有些莫名的殺氣。

他緊握歸春劍一腳踹開了見幽園的院門,看到的卻是一個白衣人沖江懷雪一劍刺去,而江懷雪卻還回頭滿目淚水的看著她身側已經倒下的江懷月,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。

“懷雪!”秋子蕭長劍出鞘,他攔下那白衣人的劍,將二人擋在了自己身後。

“懷雪,回神!”秋子蕭回頭急切道。

江懷雪滿眼惶然的淚,但她手中的軟劍終於是擡高了些。

那白衣人與秋子蕭過了一招,便已然知曉他的內力雖然比不上自己,但與江懷雪聯手,自己恐怕無論如何也難有勝算了。

他有些遺憾的輕嗤一聲,那白蛇就迅速回到他手腕間,然後順著他手腕藏入袖間。

白衣人顯然沒有料到致命一擊會被江懷月擋下,更沒有想到此刻本該還在明州的秋子蕭會突然出現在這裏。

想再對江懷雪下手是沒機會了,若是殃及了自己,那就當真是得不償失。

他不再戀戰,轉身踏著假山翻過高墻,很快便無影無蹤!

可江懷雪和秋子蕭顯然是顧不得此人了,江懷雪立刻蹲下身將江懷月扶起來,靠在自己懷中。

秋子蕭怕那白衣人折回,也不敢貿然離開去找沈渡舟,只能吹哨讓秋蕭閣的鷹傳話胡玥。

“阿姐……”

江懷雪抱著江懷月,她不敢輕舉妄動,甚至不敢用力。

她的內力毫不吝惜的渡過去,可江懷月從不曾習武,身子本就是不大好的,這些內力對她來說顯然也沒有太大用處。

那顯然並非一般蛇毒,江懷雪唇色淤紫,被咬的傷口周圍紅腫了一大片。

江懷月艱難的想要用手支撐起身子,可被咬傷的左手剛一用力就針紮般的痛,她顫了顫,最後不得不放棄了。

“我,我這就去找沈渡舟!阿姐你再撐一撐,再……”江懷雪滿臉的淚痕,想要起身去尋沈渡舟,卻又有些不敢走。

江懷月拉住了她的手。

毒已經發作,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,怕是根本等不到沈渡舟回來。

“懷雪,渡舟……渡舟是去救人的。”江懷月一字一頓,說得無比艱難,“現在讓他回來,曲閣主會死,我也會咳——!”

鮮血從江懷月唇齒間溢了出來,原本沒有多少血色的面容沾染了一抹本不該有的紅。

“阿姐,不會的……你不會有事……”江懷雪手腳都冰涼麻木,她想要用力的將江懷月抱緊些,卻發現雙手癱軟有些不聽使喚。

劇烈的悲慟叫她渾身僵硬到難以動彈,連說出的話都斷斷續續。

她知道的,那西疆的毒,豈是輕易能解的?

多得嚇人的鮮血從江懷月口中湧出來,江懷月去沒有力氣偏過頭去,那血便滴落在了衣襟上,一朵一朵的血花觸目驚心。

江懷月無暇顧及,她顫抖著伸手,冰涼的指尖兒觸及江懷雪的面頰。

就那麽短短一瞬,她便再無力支撐。

江懷月的手脫力的垂落在一旁,沾染了血汙,她那雙滿是不舍與擔憂的眼,卻仍舊舍不得閉上,含淚的眼中倒映著的,是江懷雪的淚流滿面。

“懷雪,快,回……”快回殊劍閣。

那人是沖著江懷雪來的,一計不成必有後手,這次她能替江懷雪擋下來,但下一次呢?

對江懷雪來說,殊劍閣便是最安全的地方。

可江懷月卻沒有力氣將話說完了,她雙眼緩緩合上,最後一眼看向門外的方向。

只可惜,直到她合上雙眼,另一個放不下的人也沒有來得及出現……

蕭瑟的風裹挾著陣陣寒意,滿樹瑟瑟發抖的葉震耳哀鳴,有些許不堪重負的黃葉落了下來,洋洋灑灑飄落身畔。

今年的盛夏過去得太快,這槐樹也黃得格外的早。

槐樹……

殊劍閣的高墻外也有一顆槐樹。

江懷月同沈渡舟在那槐樹下相識相知,他們共同看過它萌芽生枝、花開花落。

沈渡舟說,等冬天槐樹落葉之時,他便到殊劍閣求親,等明年槐花再開時,便是他們長相廝守時。

那時候沈渡舟剛治好江懷月的體弱之癥,一切美若幻夢的未來仿佛都伸手便能觸及。

可是,美夢終究是太易碎了……

枯葉落於血泊中,沾染了不屬於它的紅,卻又在短暫的絢爛後化作塵泥,再沒有停留於世的痕跡。

遠在歃血盟的謝辭殺盡了最後一個人,那滿地的血汙與見幽園中一般無二的觸目驚心。

謝辭看著沾滿了血的劍,又擡眼看向面前的屍骸。

一如多年前的萬毒宗,遍地屍骸,血流成河……

這般劇烈動用內力,體內的百殤蠖又隱隱有些躁動了,不知道下一次毒發又會不會提前。

還好有韓末的內力壓制,不然他現在恐怕都沒有力氣再入當年一樣滅掉這整個門派了。

謝辭從歃血盟深處走出來,卻又轉頭往更深的地牢走去。

他方才便註意到那裏還關押著好些人,但為了不暴露身份,他沒有直接救人,而是等解決完歃血盟那些人後才下去。

謝辭用利刃隨手割下衣擺一角蒙住面頰,被鮮血浸透的衣料帶著難聞的血腥味,隨著呼吸一股腦湧入,令人作嘔。

隨後,謝辭緩了緩,撿起地上被遺落的鑰匙,走到地牢打開一個又一個的牢籠。

那裏面關著的,有幾個是前不久失蹤的武林中人,大抵是有人向歃血盟出錢買了他們這命這人。

還有一些是來聲討歃血盟卻武力不濟將自己搭進去的,被關押起來受了些刑。

而最深處的牢房裏關著一個穿著破爛的少年人,他縮在角落,低頭將臉埋在臂彎間,甚至不敢擡頭來看謝辭。

“歃血盟已無,你們的仇怨已了,從哪兒來就到哪兒去吧。”

謝辭顯然是沒有更多心思去關照這些人的,他打開所有牢房的門,然後丟下沾滿血的劍,轉身走了出去。

他太累了,這一路的廝殺,竟是讓他有些支撐不住。

一路屍骸遍地,他走得很慢,心頭卻無比順暢。

洞穴外的天已經漸漸暗了,落日餘暉撒進來,將洞口的鮮血浸染得更加絢麗。

他走到洞穴外,微風帶走他滿身的血氣,夕陽將落葉映得金黃,落在他的掌心。

“罪有應得麽,那我呢,也不遠了吧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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